当前位置: 燃汽轮机 >> 燃汽轮机介绍 >> 战火中的苏联,专访列宁格勒围困中的工厂厂
著:亚历山大沃斯(AlexanderWerth)
译:小小冰人
次日,我驱车沿彼得霍夫路穿过列宁格勒遭到严重破坏的南部郊区,德国人的战线就在芬兰湾乌里茨克入海口的另一侧,到达基洛夫厂时,厂长普济列夫同志迎接了我,他的年纪并不老,有一张坚毅、饱经风霜的面孔……
他说道:“好吧,您肯定会看见我们在异乎寻常的情况下工作。这里不是我们平日说的基洛夫厂……战前我们有三万名职工,现在只剩一小部分了……其中女工占了69%,而战前厂里几乎没有女工。那时候我们生产汽轮机、坦克、火炮,还生产拖拉机,并为修建莫斯科-伏尔加河运河提供了很大一部分设备。我们还给海军制造了许多机械设备……这场战争爆发前,我们开始大规模生产坦克,以及坦克和飞机引擎。这些生产设备几乎都转移到东部了。我们现在也在修理柴油机和坦克,但主要是在生产弹药和某些轻武器……”
普济列夫随后谈起基洛夫厂战争初期的情况,这个关于列宁格勒市民和工人从事殊死斗争的故事非常典型。他们对德国入侵的反应完全一致,伏罗希洛夫、日丹诺夫、波普科夫8月21日发出“列宁格勒面临危险”的呼吁后,这些人民的自我牺牲精神到达最高点。
普济列夫说:“基洛夫厂的工人必须留在自己的岗位上,几乎没人接到动员。可是,德国人刚一发动入侵,我们比谁都更积极地自愿赶赴前线。要是我们愿意的话,可以派出2.5万人,可我们只批准了—名志愿者。他们从年6月组织起来,后来成为著名的基洛夫师。虽然他们战前接受的训练不多,算不上训练有素的战士,可他们斗志高昂,勇气十足。他们身着红军军装,实际上是民兵,只不过他们的训练比其他民兵部队更好些。列宁格勒组建了几个这样的民兵师……成千上万人从这里出发,赶去抗击德寇,不惜一切代价阻挡敌人。他们在卢加,在诺夫哥罗德,在普希金顽强战斗,最后是乌里茨克,在那里经过一场堪称这场战争中最残酷的后卫行动后,我们终于在关键时刻挡住德寇……工人师和列宁格勒人民为阻挡敌人从事的战斗深具决定性……工人师的许多人再也没有回来,这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多优秀的工人牺牲在战场上,我能感觉到普济列夫对此深感惋惜。但年的莫斯科和列宁格勒都处于危险下,不得不付出这种牺牲。让他高兴的是,随着最艰难的时期过去,许多生还下来的工人离开军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他随后谈到基洛夫厂的疏散。德国人封闭包围圈之前,该厂只疏散了一个完整的车间—台机床和名工人。春季前他们没有进一步展开疏散工作。
“但是,我们厂最熟练的工人,都是西伯利亚和乌拉尔急需的,他们和家人乘飞机离开。他们先飞到季赫温,德国人占领季赫温后,我们不得不安排他们飞往其他机场,他们必须从那些地方走到最近的火车站。隆冬时节,他们穿过厚厚的积雪,经常要走上十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冬季初期,哈尔科夫、基辅和其他地方的许多设备已经运抵乌拉尔,还有从莫斯科撤离的一些设备,所以,那里急需我们的熟练工操作这些机器并组织生产。例如,车里雅宾斯克此前从来没有生产过坦克,所以需要我们的人在最短时间内开始大规模生产坦克的工作……我们当时正处于最关键的过渡期,西部的工业已停止运作,东部的工业还没有启动……到12月,10月份离开这里的工人已在公里外的新工厂全力以赴地展开工作!这一切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做到的啊!运载设备的火车,运送列宁格勒熟练工和他们家属的飞机遭到敌机攻击。幸运的是,被敌人击落的运输机并不多。可大多数飞行不得不在夜间进行,条件非常困难……”
至于饥荒最严重的几个月,基洛夫厂的遭遇,普济列夫说的和光学仪器厂厂长谢苗诺夫告诉我的故事大体相同。
他说道:“那些日子真可怕,12月15日,一切陷入停顿。没有燃料,没有电力,没有食物,没有电车,没有水,什么都没有。列宁格勒的生产几乎已停滞。我们一直处于这种可怕的境地,直到4月1日。的确,2月份时粮食开始从拉多加湖的冰上道路运来,可基洛夫厂恢复正常生产还需要一个月时间。不过,即便最严重的饥饿时期,我们也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我们修理火炮,我们的铸造厂一直在运行,尽管规模较小。强大的基洛夫厂似乎沦为村里的铁匠铺。所有人又冷又饿。那些日子,我们的职工死了好多,最要命的是,一些最优秀的工人去世了,这些技艺娴熟的老工人上了年纪,身体已无法抵抗这种艰辛……
“我说过,城里没有水,也没有电。我们只有一台与大海相连的小水泵,我们就靠这个供水。12月到次年3月的整个冬季,列宁格勒人用积雪扑灭燃烧弹……唯一一场大火灾发生在圈楼。基洛夫厂没有一个车间毁于火灾。
“职工因为饥饿晕倒在地,我们不得不安排宿舍,让他们住在这里。我们批准住在家里的其他职工每周上两天班……11月底,我们被迫召开会议,宣布工人的面包定量从克减少到克,其他人只有克,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食物。他们平静地接受了,尽管对许多人来说,这不啻为一份死刑判决……”
普济列夫随后指出,列宁格勒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纷纷要求减少自己的口粮,不要大幅度降低列宁格勒市民的口粮配给,可上级部门解释说,全体指战员需要执行任务,目前的口粮已经是最低限度—当时他们只有克面包,仅此而已。
“我们设法制作了一种酵母汤,再掺点土豆,以此让职工维生。这东西不比白开水强到哪里去,可它能让人产生一种吃了东西的错觉……许多职工死去了。死了那么多人,交通运输很困难,我们决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墓地……可是,尽管大家饥肠辘辘,却没有发生哪怕是一起严重的事件……坦率地说,我到今天都很难理解,他们是怎么抵制抢劫面包车或面包铺的诱惑的?可他们没有……有时候,一些职工来向我道别……他们知道自己就要死去了。后来,年夏季,许多在饥荒中生存下来的人被派往东部,以补充基辅、哈尔科夫和其他地方的那些同志……”
年,粮食不再是列宁格勒的主要问题,可由于这座城市仍处在持续不断的炮火之下,德军战线就在两英里之外,基洛夫厂继续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我问道:“炮火猛烈时,你们怎么能继续从事生产?厂里有伤亡吗?您那些职工是怎么承受这种情况的?”
他回答道:“嗯,我想是基洛夫厂的一种爱国主义吧。除了一两位病情严重的职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想离开的人……”
他拉开抽屉,取出四五十封盖着邮戳的信件。这是获得疏散的列宁格勒工人的来信,他们请求批准他们返回列宁格勒,独自回来或是和家属一同回来都行。
普济列夫说:“他们知道这里的情况是多么困难,他们也知道这里已不存在粮食问题。可我们不能批准他们回来。这些熟练的基洛夫技工在那里从事宝贵的工作,我们这里没有太多设备,这里是作为一个紧急兵工厂运作的。我们和10英里外的科尔皮诺没什么两样,那里的地下铸造厂生产弹药,就在前线上……”
他继续说道:“确保工厂继续运作的办法是分散。我们把工作分成几个小部分,每个车间只在一个角落部署人员和机器,尽可能做好遭遇爆炸和弹片的防护工作。但很不幸,一定程度的人员伤亡还是会发生。这个月的情况相对较好,我们厂伤亡43人,其中13人丧生,23人负伤,还有7人患了弹震症。
“您问他们是如何承受的?呃,我不知道您有没有经历过炮火,可如果有人告诉您不害怕的话,千万别信。根据我们的经验,一发直接命中的炮弹会造成24或48小时严重影响。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车间,产量会在这段时间内严重下降,或几乎彻底停滞,特别是许多人丧生或负伤的情况下。那是一幅可怕的场景,到处是血,就连我们最坚强的职工也会在一两天内深感不适……可事情过后,他们会重新投入工作,设法把所谓的‘事故’浪费的时间抢回来。我知道,在这里工作是一种持续承受的压力,只要发现任何一位职工即将崩溃,我就会把他送到疗养院休息两周或一个月……”
他后来领我参观了几个车间。当天碰巧很平静,几乎没有遭遇德军炮击。我现在发现,这座巨大的工厂遭受的破坏远比从街道上看去的严重得多。一片很大的空地上伫立着一座庞大的堡垒,周围的建筑遭到严重破坏……这座堡垒的混凝土墙壁厚达12英寸,顶部由强大的钢梁构成。普济列夫告诉我:“除非用大口径火炮在近距离内直接命中,否则根本无法破坏它。情况最严峻的时候,我们修筑了这座堡垒,当时我们认为德国人可能会攻入城内。他们会发现基洛夫厂是块硬骨头,厂里到处是这种堡垒……”
我们又走入一个铸造车间。车间一端黑黢黢的,但一道坚固的砖隔墙后,敞开的熔炉烧得炉壁通红,熊熊火焰照亮了另一半车间。这里有些男工,但姑娘更多,他们黝黑、怪异的身影在红光中来回走动。这些姑娘纤细的腿上裹着棉袜,用钢钳夹着一块块通红的钢铁,这种重量使她们弯着腰,然后就看见她们举起纤细、孩子般的胳膊,把通红的钢块丢到一个巨大的铁锤下,我看着这一幕,甚至能感觉到她们的肌肉收缩和那种意志力。巨大的红色金属火花飞舞在这片半红半暗的空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和机器的轰鸣,整个铸造车间震颤着。我们盯着这幅场景静静地看了一会,普济列夫带着遗憾的口气大声说道:“这个车间还没有完全恢复生产,前几天我们在这里挨了几发炮弹,”他指了指满是沙子和水泥的地上的一个大洞,“这就是炮弹击中的一处。”“有人员伤亡吗?”“有一些。”
我们穿过铸造车间,更仔细地观看了这些姑娘从事的工作。离开时,借助通红的火光,我瞥见一名女工的面孔。她的脸脏兮兮的,看上去是个老妇,有点像吉卜赛老巫婆,肮脏的脸上,闪烁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她的眼神中含有某种悲惨的意味,看上去非常疲惫,甚至有一丝动物般的恐惧。她多大?五十岁,四十岁,也许只有二十五岁?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惧神色是我想象的吗?难道是那张脏兮兮的脸和周围来回走动的怪异身影使我产生了这种念头?我曾见过另一些姑娘的脸,看上去都很正常。有个年轻的姑娘甚至还笑了。正常,是的,除了某种内心的专注,仿佛她们都有某些无法摆脱的痛苦记忆……
编辑:王雨涵
本文摘自《战火中的苏联》